「情緒勞動」:女人永遠沒完沒了的無形勞務
- jimmykao122
- 2022年4月7日
- 讀畢需時 7 分鐘
摘自:《拒絕失衡的「情緒勞動」:女人停止操心一切,男人開始承擔》
作者: 潔瑪‧哈特莉
無形勞務永遠沒完沒了
母親節那天,我要了一份禮物:到府清掃服務。具體來說,是清掃衛浴和地板,如果加洗窗戶的費用也合理的話,那就一併清洗。對我來說,這個禮物與其說是在打掃居家,不如說我終於可以擺脫家務責任一次。我不必打電話向多家清掃公司詢價,不必研究及審查每家公司的服務品質,不必付款及預約清掃時間。我真正想要的禮物,是擺脫腦中那個老是糾纏著我的情緒勞動。至於家裡打掃後乾淨如新,那不過是額外的收穫罷了。
我先生等著我改變主意,要求一份比到府清掃服務更「簡單」的禮物,例如換成他可以上亞馬遜一鍵下單的東西。但我堅持不改,他失望之餘,在母親節前一天終於拿起電話預約。但詢問價格後,他覺得太貴了,誓言自己清洗衛浴。當然,他還是給了我選擇機會。他先告訴我到府清潔服務的高昂費用(因為我負責控管家用預算),接著不敢置信地問我還想不想叫他預約那個服務。
其實我真正想要的,是希望他上臉書請朋友推薦幾家清潔公司,自己打四、五通電話去詢價,體驗一下這件事要是換成我來做,勢必得由我來承擔的情緒勞動。我想找清潔公司來徹底打掃已經有一陣子了,尤其自從我的自由接案工作開始大幅成長,導致我分身乏術後,我更想那樣做。之所以遲遲沒做,部分原因在於不自己做家事會讓我感到內疚,更大的原因在於,我不想花心思去處理「請人來打掃」的準備工作。我很清楚事前準備有多累人,所以才會要求先生做,把它當成禮物送給我。
結果母親節那天,我收到的禮物是一條項鍊,我先生則是躲去清掃衛浴,留下我照顧三個孩子,因為那時家裡其他地方一片混亂。
先生覺得,他正在做我最想看的事——給我一個乾淨如新的浴室,而且不必由我自己動手清洗。所以當我經過浴室,把他扔在地板的鞋子、襯衫、襪子收好,卻絲毫沒注意到他精心打掃的衛浴時,他覺得很失望。我走進貯藏室,被一個擱在地板的塑膠儲物箱絆倒,那個箱子是幾天前我先生從高架上拿下來的,因為裡面有包裝母親節禮物所需的禮品袋和包裝紙。他取出需要的東西,包好送給他母親和我的禮物後,就把箱子擱在地板上,變成礙眼的路障,(至少對我來說)也是看了就生氣的導火線。每次我需要把換洗衣服扔進洗衣籃,或是去貯藏室挑衣服來穿時,那個箱子就檔在路中間。幾天下來,那個箱子被推擠、踢踹、挪移到旁邊,但就是沒有收回原位。若要把箱子歸位,我必須從廚房拖一張椅子到儲藏室,才能把它放回高架上。
「其實妳只要叫我把它放回去就好了。」他看到我為箱子心煩時這麼說。
那個箱子顯然就檔在路中間,很礙事,需要放回原位。他直接把箱子舉起來、放回去不是很簡單嗎?但他偏偏就是繞過箱子,故意忽視它兩天,現在反而怪我應該主動要求他把東西歸位。
我說:「這正是癥結所在。」眼裡泛淚,「我不希望這種事情還要我開口要求。」
這就是問題所在。一個顯而易見的簡單任務,對他來說只是舉手之勞,為什麼他偏偏不肯主動完成?為什麼非得我開口要求不可?
家裡要是牛奶沒了,我得記在購物清單上,或是要求先生去超市購買,即使最後一口是他喝光的。家裡的衛浴、廚房或臥室需要打掃時,也只有我注意到。再加上我十分注意所有細節,往往導致一項任務暴增成二十項。我把襪子拿去洗衣間時,沿途注意到有個玩具需要收起來,於是我開始動手整理遊戲間,接著我又看到一個擱在一旁的碗需要放入水槽,於是我又順手洗了碗盤,這種無盡的迴圈令人煩不勝煩。
家務不是唯一令人厭煩的事。我也是負責安排時間表的人,隨時幫大家預約行程,知道行事曆上有哪些待辦事項。我也知道一切問題的答案,舉凡我先生把鑰匙扔在哪裡、婚禮何時舉行及著裝規定、家裡還有沒有柳橙汁、那件綠毛衣收在哪裡、某某人的生日是幾號、晚餐吃什麼等等,我都知道。我的腦中存放著五花八門的清單,不是因為我愛記這些事情,而是因為我知道其他人都不會記。沒有人會去看學校的家長聯絡簿,沒有人會去規劃朋友聚餐要帶什麼餐點前往。除非你主動要求,否則沒有人會主動幫忙,因為一直以來都是如此。
然而當你主動要求,並以正確的方式要求時,那又是一種額外的情緒勞動。在許多情況下,當你委託別人做事時,你還需要三催四請,別人聽多了還會嫌你嘮叨。有時,這件事根本不值得你一遍又一遍地以懇切的語氣催請對方(而且還要擔心對方嫌你囉唆),所以我會乾脆自己做。有好幾個早晨,我幫女兒把鞋子拿到她的跟前,幫她穿上。並非因為她不會自己穿鞋,而是因為我不想同一件事得連續講十幾次,講到我發飆大吼快遲到了,她還沒把鞋子穿上。我希望先生打掃院子,但又想維持婚姻和諧時,必須注意自己講話的語氣,以免語氣中流露出些許的怨恨,因為我要是不主動提醒的話,他永遠不會注意到院子需要打掃了。為了迎合周遭的人,我不得不壓抑情緒,只為了讓日子過得更平順,毫無紛爭。要不然的話,我會自己做完所有事情。孩子當然不必做這種選擇,我先生也不必,那是我的任務,一向如此。
而且無論我做了多少事,似乎總有更多事情在等著我,且那些事情比最終完成的任務還費時,但我周遭的人大多沒注意到。這種感覺對很多女性來說太熟悉了。我讀蒂芙妮‧杜芙(Tiffany Dufu)的《放手》(Drop the Ball)時,看到她講述生完孩子後對先生的怨恨,立刻感同身受,跟著氣憤起來。杜芙寫道:「我們在外面都有全職工作,但是回到家,我做得更努力。而且氣人的是,他似乎沒意識到我為了維持這個家順利運作所做的一半事情。換句話說,他不僅做得比較少,也沒意識到我做得比較多。」然而在他的腦海中,他可能認為自己做的已經夠多了。男性大多是這樣想的,因為他們自覺已經比前幾代做得更多了。一九六五年到二○一五年間,父親花在家務上的時間增加了一倍多,花在照顧孩子上的時間增加了近兩倍,但這些大躍進並未帶給我們完全的平等。家中的性別差異依然明顯存在。女人在家務及照顧孩子上所花的時間,仍是男人的兩倍。即使在比較公平的兩性關係中,男女雙方平均分配家務及照顧孩子的體力活,感覺起來還是女性做得比較多……她們確實做得比較多,因為我們並未把這些任務中的情緒勞動也量化計入。通常我們很容易忽略自己「多做」的部分,因為「多做」的部分大多是無形的。許多情緒勞動的核心,是為了確保每件事情能順利完成而承擔的精神負荷。對每一件產生有形結果的任務來說,其背後都隱含著無形的心理付出,而這些大多是由女性負責關注、追蹤與執行。

那個母親節迫使我潸然淚下的原因,不單是那個一直擱在地上的礙眼儲物箱,也不是因為我先生無法送我真正想要的禮物。而是經年累月下來我逐漸變成家中唯一的照護者,照顧每件事及每個人,而所付出的勞心勞力完全隱於無形。
當我意識到自己無法向先生解釋為何如此沮喪時,我終於達到情緒爆發的臨界點,因為我再也找不到那些情緒的源頭了。曾幾何時,落差變得那麼大?情緒勞動一直以來不是我的強項嗎?我難道不是主動選擇照顧我們的家、我們的孩子、我們的生活、我們的朋友和家人嗎?我不是本來就比他更擅長這件事嗎?要求重新調整我們之間的平衡,難道是我要求太多了嗎?
我不單只是為了自身利益而自省。如果我不把情緒勞動視為分內工作,周遭的人會變成什麼樣子?我在意的是結果:那些事情會擱在哪裡?誰會去撿起來做。如果我放著家務不管,誰會遭殃?如果我不在意我的語氣和舉止對先生的影響,我們會吵到什麼程度?我這輩子已經習慣超前思考,預測周遭每個人的需求,並深切地關心他們。情緒勞動是我從小就接受的一項技能訓練。相反的,我先生從來沒受過同樣訓練,他懂得關懷,但不是體貼入微的關懷者。
然而,當我認為自己不僅是那份工作的更好人選,更是最佳人選時,那也表示我把一切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。我比較擅長安撫孩子的脾氣,所以這件事情由我來做。我比較擅長維持屋內清潔,所以我負責絕大多數的打理及任務分派。我是唯一在乎細節的人,所以由我來掌控一切是很自然的事。但誠如雪柔‧桑德伯格(Sheryl Sandberg)在《挺身而進》(Lean in)中所寫的,成為唯一關心這些事情的人,可能導致破壞性又有害的失衡。「每個伴侶都需要負責具體的活動,不然男方很容易覺得他是在幫忙,而不是在做分內的事。」對我先生來說,那些歸納在「情緒勞動」那把大傘下的任務,已經變成他在幫我的忙。他所做的情緒勞動,跟精心打理生活或抱持更深的責任感毫無關係。當他不需要我開口就自動完成一項任務,並承擔過程中的精神負擔時,那是在對我展現「美意」,是一種需要稱讚和感激的行為,但同樣的任務由我來做時,卻無法指望同樣的回報。對我來說,情緒勞動變成一個競技場,我的價值與每項任務都交纏在一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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